棉被盖好梦

【楼诚】记一次圣诞节

德国的冬天天黑得很早,下午温暖的阳光抗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路灯便次第沿着小路亮了起来。明诚揉揉酸痛的脖子,收拾好电脑和资料从图书馆走出来,被外面的风一冲倒退两步回到图书馆大厅,跟在他后面的娜塔莉被踩了脚小声叫了出来。

明诚:“抱歉抱歉,外面风太大了,围上围巾再出去。”他打开包拿出一条深蓝条纹的羊毛围巾,修长有力的手指陷入蓬松的纤维中,带着当时送围巾的人一点温暖心意。娜塔莉拉起冲锋衣的帽子,扣好领扣正要出门,眼前出现了一条围巾。

“拿去戴,冲锋衣可抗不住明斯特的风。”

娜塔莉说了一声谢谢,围上围巾,用肩膀推着门走了出去。

 

下了车,天上稀稀落落地开始飘雨点,明诚缩缩脖子,两步并作三步爬上楼梯冲进宿舍。一开门,欢闹的声音混着烤肉的香气猛扑过来,室友一把把他拉过去,左手的包还没放下,右手就被塞了一杯啤酒。明诚叉起一块香肠蘸了点黄芥末,就着啤酒吃下去,跟活泼的室友聊起天来。

临近圣诞节假期,本地的同学们已经按捺不住各种回家或者旅行的计划。被问到自己的假期安排,明诚耸耸肩:“继续搞我的论文,三月份要是做不完的话,导师可能要追杀我一直到天涯海角了。”

他小心地保持自己的杯子底一直有啤酒,谢绝了室友的第三杯提议。拎着包回到自己房间,长出了一口气。

拧开台灯,书桌被笼罩在一片暖黄之下,他打开电脑,眼神落在合影的相框上。

 

明诚的手机壁纸是明家一家四口的合影,卧室里放的这张是明楼和他两个人的照片。明楼揽着他,在湖边笑得非常开朗,比平日里看起来年轻一点,明诚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圆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前年陪明楼到南京开会,四五月间繁华似锦,金陵城暖风吹得人心软意活,莫愁湖边上的海棠和樱花开得极盛。小贩颇有眼力见儿地拉两人照一张合影,角度和拍摄手法都一般,两人的心情格外轻松,连这张照片也越看越顺眼。他用手指摸了摸照片上明楼的脸,又一头扎进未完的工作中。

 

手机屏亮了一下,明诚一看,是明楼的语音。

“阿诚,我下周到德国去出差,去看看你。”

四秒的语音明诚听了五六遍,声音温暖低沉,带着点模糊的抑扬顿挫。

他清清嗓子,说了两个字还是放弃发语音,打字道:“欢迎!你几号到,我去接你。”

 

到了18号,明诚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收拾好行李,脚步轻快地走向机场飞往汉堡跟明楼会合。到了汉堡,他没接到明楼,反而是明楼在机场迎他。

 

明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冬天仍然穿一件毛呢外套,站在人群里分外显眼。明诚脚步一顿,嘴里喊着借过借过,小跑着冲过去,扑进他张开的怀抱里。明楼紧紧搂住他,感受到青年人急促而火热的气息洒在脖颈边,还有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他刚想放松一点手臂,又被明诚死死勒住。

 

他拍拍明诚的肩膀,声音里透出欢喜:“来,让我看看阿诚,怎么感觉又瘦了?”明诚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明楼轻而长地叹口气,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揽着他的肩膀走出机场。听明楼数落他没吃好饭又瘦了,他点了点外套:“还讲我,来汉堡你外头穿大衣,还以为是在上海呐!不是说好我去机场接你的么,你怎么到的比我还早?”

明楼笑了两声:“我今天开完会了,下来几天就是跟你转转。提前告诉你干嘛,让你看我开会无不无聊啊。” 稍稍侧过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来了我无心工作啊,能不能理解理解我。”颇有些图谋不轨的味道。明诚用力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的脑袋。

 

晚饭吃得极为愉快,食物口味浓重,热量爆棚,奶油蘑菇汤,烤鹅,牛排,酸菜,甜点,在冬夜里让人从胃到心口一路暖和起来。喝下最后一杯白葡萄酒,步子带上了醺醺然的轻快和杂乱。明诚热气上涌,把围巾戴回明楼脖子上,拉着他到商场买羽绒服。

街上渐渐空了,远处港口依稀飘来船出港入港的声音。明诚的眼睛里有水光,映着路灯显得极亮。明楼拍拍他的脸,问:“做什么这样看我?”

明诚无声笑了笑,突然皱眉:“有东西忘了买了。”

“什么?”

“润唇膏,北德冬天干冷,你嘴都裂口子了。”

明楼下意识去舔嘴唇,被另外一双柔软湿润的嘴唇抢先。舌尖颤抖轻柔地舔过嘴唇,又急切地深入口腔,酒的味道蒸腾在空气中,所有感官都凝聚在黑夜里这一捧光下温暖而恍惚的气氛里。

 

过了一周,两人北上丹麦,在哥本哈根度过了圣诞节。头顶的灯光璀璨地照着石子小路,糖和黄油的味道引诱着每一个路人。明诚吞下一口开放三明治,说:“美人鱼好小啊,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比这个大多了。”

明楼:“这个之前被人偷走过,又给找回来了,她就是个小姑娘。”

“命途多舛。”明诚点点头,“明台小时候看海的女儿都看哭了,抱着大姐嗷嗷喊着不要变泡沫。回去我把照片发给他。”

“明台对于牺牲这种故事,从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你呢?如果……如果情况需要你做出那样的牺牲,你愿意吗?”

明楼侧头看了他一眼,烟草的烟雾在他身边淡淡飘散,“如果需要,愿意。”

 

仿佛为了对得起买了这件羽绒服,两人继续往北,一直到了丹麦最北边的腓特烈港。小镇的街上几乎空无一人,游客或者是本地居民都呆在家里共度佳节,只有这两个外乡人顶着大风,穿过船厂和小径。

冬天的风把海水吹成了暗绿色,海里翻涌着雪白冰冷的泡沫。没有云层的阻隔,阳光炫目到刺眼。巨大的船身把阴影投在岸边,两人绕着阴影的边缘走,努力吸收一点微薄的暖意。“英军跟丹麦军队在这里进行了那场激烈的厮杀,最后还是不得不退回去,这些船厂还是坚守在这里。”

明楼指指路边邮箱上画的水母和海草,明诚拍下来发到明家群里,明台立刻隔着六个小时时差回复,柠檬树下柠檬果。

到了最远端的港口,狭长的陆地逐渐深入海水,白沙,枯草,茫茫的沙石,一猛看竟像是在国内的大西北地貌。灯塔和海岸线打破了幻觉,因为海角处于两股洋流交汇处,海水的颜色呈现出剧烈的变化,颇为奇特。与历史上千钧一发的战争时刻遥遥相望,无言地扎在自己的坐标上。

明诚看着湛蓝的天和极远处的海,心里空荡荡的又仿佛饱涨得要溢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大喊,天地之大,仿佛只有风声,海声和一出口就被吹走的微不足道的喊声。

大风卷过,吹走了化成小美人鱼化成的泡沫,吹走了平流层的云,吹走了几百年的时光。明楼从身后抱住他,手掌覆在脸上,湿热的泪水濡湿了手掌。

 

后来明诚想,这地方勉强算是丹麦的天涯海角,导师纵然没有追论文追到这里,不过他和哥哥,一同去过了。


*放我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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