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盖好梦

路口

听到居委会的人来通知他爸妈的死讯,高启强茫然地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把大门关上,隔绝了屋里屋外的声音。

“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听到确定的回答,他拧着细细的眉毛,问:“撞他们的人抓住没?赔偿怎么说?”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普普通通的两个人死在了车祸里,肇事者就像雨天里的一滴水无迹可寻。厂子里给了四百块钱抚恤金,这事就算结束了。

 

拥挤的街道上挂着各色床单,奶娃的尿布,挤着随时能把人绊倒的小商贩。

过年了,厂里给每家发点年货。高启强来领东西,被告知只能按人头领一份。唐家兄弟跟他年纪相仿,爹妈在厂里当个小领导,气势上却跋扈得要冒出火来。

高启强下垂的眉眼在寒风里看着有点可怜,“我家里兄弟姊妹三个,都是一个厂子的,你们是知道的呀。怎么能按一人份发呢?”

唐小龙吸了口烟:“哪里有三个,我现在眼前只看见一个。没到场的我怎么发呀,每个人都浑水摸鱼那不乱套了,是吧小虎?”

 

转天来高启强牵着弟弟背上挂着妹妹,扯着脖子看前面的队伍还有多长。唐小虎和两三个厂里的浪荡孩子在队伍旁边晃来晃去搡着高启强的肩膀,粗声笑着讲荤话。高启强低下头,把身上的高启兰紧了紧。唐小虎转身脚下一绊,高家老二摔了个狗啃泥,眼泪瞬间流下来,硬是抿着嘴一声不吭。高启强眼瞪得溜圆,被唐小虎一看,又垂下了头。

那年过年,领来的糖果和罐头,高启盛一口没吃。

 

被带到温暖的室内,高启强才觉出来鼻子湿乎乎往下淌血,两只手来回擦鼻子,手铐碰地当当响。安欣探身在办公桌上撕了一段卫生纸递给他,高启强接过来,眼睛看着地面胡乱点了点头。

 

李警官的嗓门真大,吵得他头昏,额头上的伤口一跳一跳扯着疼。他嗫嚅着重复,是唐小虎先推了他的电视机,心里隐隐知道,如果说是自己先动的手,可能就有大麻烦了。

 

瘦瘦高高的安警官止住李警官的大嗓门,递给他一盒饺子。他看着自家的饭盒和皮薄馅满的大饺子陷入了一瞬间的迷惑。安警官给了一个小小的暗示眼神,又打开了春晚的节目,背后的台灯把安欣的身影勾出一层温暖的毛边,肩章的星星反着碎光。高启强的眼睛也变得湿乎乎,他扯着嘴笑了,举起已经喝空的杯子:“安警官,新年快乐。”

 

后来回家问了,果然是安警官把弟弟妹妹接了进去,一家人才能一起过个年。那大饺子估计也是安警官的,弟妹的手艺没把厨房烧了已经是超常发挥。

安警官从市场偶尔过了两回,开心地跟高启强打招呼。没等高启强把鱼递上来,他就又摆摆手赶紧走过去。

除了弟妹,高启强没跟别人说过安警官帮他的事情,要不是安警官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叫人。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卖鱼仔,不好跟警官攀交情添麻烦的。只是每周二周四他会收摊晚一点,没什么生意也多守一会。

安欣周二周四不值班。

 

安欣差点跟唐家兄弟打起来,为了高启强。高启强低头站在安欣的背后,汗津津的脸上是唯唯诺诺,下垂的眉眼可怜兮兮。

现在安欣成了那只拉不住的野驴,李响头疼。他装模做样地压着声音跟唐家兄弟说:“你知道京海公安局副局长姓什么吗?姓安!”

安欣扭头瞪着他,没想到有这一出。

李响掐了他一下,俩人将计就计,免了一场打架,安欣免了一场处罚。

高启强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激动和温暖,头发都在微微打颤。这个人,这个警官,愿意再一次为了他出头,挡在他的前面。谁说他高启强一无所有,没人帮也没人看得上。

 

他精心选了两条花鲢,一条炖了汤,一条打了鱼丸。忙活了大半天,趁着天擦黑拎到公安局门口。安欣出来一看是他,一边高兴一边摆手:“老高你怎么来啦,鱼不能要,真的不能收。收了要犯错误的。”

高启强憨憨地笑着:“知道。没给你拿鱼,拿的汤和鱼丸,我自己家做多了吃不完。吃饭了么?前面一起吃啊。”

安欣当了几年警察,对于老百姓那种由衷的心底里的热情还是不好意思。当下回去拿了包就揽着高启强进了一家路边小馆子。

店里没什么客人,昏黄的灯光照得人脸也柔和。面线在鱼汤里舒展,鱼丸弹牙又鲜美。安欣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擦擦头上汗。

“老高你今天找我干嘛?”

高启强笑笑:“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你可能还没吃晚饭过来看看。”

又忙加上一句,“哦,你上次托我问黄翠翠的事情啊,我听菜场老马说他在华侨新村那边见过她,不过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看,我也不是为了跟你吃饭来的,这是有正事汇报。

 

张彪瞅着高家鱼行的塑料袋,撇撇嘴,“高启强又给你送鱼了?”

安欣:“屁,我买的。”

“一天天的绕着你转,巴巴的跟小狗似地。”

安欣一脚踢在他凳子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警民一家亲懂不懂,边儿去。”

 

晚上在高启强家吃了饭,坐桌子边翻看他最近看的书,《孙子兵法》《资治通鉴》等等一叠旁边放着一本汉语词典。

“老高我发现你可以啊,说看书就看书,一点不含糊的。”

高启强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微微弓着身子,“安警官讲了要看这些书,我肯定是要认真读的。”

高启盛在厨房说:“那是,收摊回来,吃了饭就看书写笔记,我看着都惭愧。”

安欣帮助高启强,因为他老实,勤奋,极为认真真诚地重视自己的话。看着他清秀充满希望的眼睛,让安欣觉得真个人都轻盈起来。

他伸出手想拍拍高启强的头发,终于还是落在了肩膀。

“不过我看最近你跟唐家哥俩的关系还行啊。我提醒你,不要跟他们混在一起。那可不是什么好人。”

高启强的声音温吞吞的:“没有,那没有。都是旧厂街的邻居,上次你跟他们说了之后,他们不再来找我麻烦了。”

 

高启强站在走廊里,看着安欣走下楼梯走出视野,才轻轻地向他的背影挥挥手。

 

安欣没想到高启强看着老实巴交的,居然为了给他打听消息,跟得太紧被嫌疑人打断了腿。跑到医院看着他裹得跟粽子样的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老高,你这也太吓人了。为了给我打听点消息,不至于,不至于的啊。你说你这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怎么跟小盛小兰交代。”

高启强挠挠毛茸茸的脑袋,“帮安警官做事,当然是要尽心啊。”

 

安欣拍拍他的头,叹了口气。

高家住在三楼,上下都不方便,两个弟妹又都在学校。安欣不由分说把人拎回家。

吃完饭高启强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安欣穿着一件背心晃进来,问:“老高你自己行不行,我来帮你。”

高启强赧然,“我身上好像还是有鱼腥气没洗干净,不好上床。”

安欣:“哎我说老高你跟我瞎讲究什么?你看我是很干净的人吗?”说着把鼻子凑到高启强脖子边上夸张地闻了两下,“哪里有鱼腥味,你赶紧出来,里面湿度大回头再给你蒸晕了。”

回头忙着给他铺床找枕头,高启强忍耐地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

安欣,你就这么放心地让我在你家里住啊。

 

晚上俩人聊天,不知怎么着说着说着聊到白金汉,高启强问:“我没去过,就听说过是个大酒店,估计消费肯定很高。”

安欣哼了一声:“徐江开的,开业的时候怕是半个京海的人都去围观了。”

高启强静了一下:“徐江是谁?”

安欣没回答,高启强听着身边轻微的鼾声,又问了一句:“安欣?”

安欣彻底陷入了沉睡。

 

“小安子,最近一下班就往外跑,班也不加了,黄翠翠的录音笔也不找了,说,有啥情况?佳人有约?”李响勾着他的脖子审他。

安欣一屁股把他撞开,“佳人没有,小鱼一条。黄翠翠的录音笔咱们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趁能回家吃顿好的先回吧,歇歇再干。”

李响在他后面奇道:“哎,真没见过你这号帮人帮到这份儿上的!”安欣回身拿手指做了个开枪的动作,跑走了。

 

“霍,老高,你再在我家做两天饭,那食堂都没法吃了。”安欣狼吞虎咽干掉了晚饭,感慨。

高启强不说话,就是笑。

安欣把人摁在沙发上,脱了袜子轻轻扭动小腿,看着高启强问:“怎么着,这样子疼不疼?”

高启强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人明亮的眼睛和微湿的鬓角,喉结滚动一下,“不疼,就是胀。“

 

安欣点点头说正常,顺着小腿摸到膝盖,换了个角度,问:“这样呢?“

高启强闭了一下眼睛:“也胀。“

安欣正想说明天——抬头看见他的裤裆——后面忘了要说啥。眨了两下眼睛:“老高,你不是吧?”

 

高启强紧握着手,从沙发上滑下来,俩人脸对脸贴得极近,安欣有点对眼。高启强低低喊了一声:“安欣。”便亲了上来。

 

高启强等了几秒钟,安欣没有反应,便压着他的肩膀亲得更加用力,没有章法。安欣啧了一声,又带着人翻到沙发上,小心着不碰他那条伤腿,一边脱衣服一边反客为主亲得他茫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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